既济之明夷：浮云蔽日，黑云压城

友人问疾，占得既济卦第五爻变而成明夷卦，来问我的看法。

我孰视其卦，继而判断说：目下无妨，谨遵医嘱便好。此所谓扁鹊见蔡桓公——君之疾在肌肤，不治将益深。在肌肤者，既济；将益深者，明夷。

夫既济卦上坎下离，坎者，一阳隐于二阴之中，忧疾也，寇盗也；离者二刚（阳）居表而一柔（阴）居里，甲胄也，肌肤也。于是既济之象，坎疾在离肤之上，故谓之曰“疾在肌肤”。

坎为寇盗而离为甲兵，彼寇虽险而我（离为我）自有甲兵护体，且坎疾之心犹有阳意（坎体居中一阳），阴贼惟虚张声势而已（坎体在外二阴为虚），是故不能奈我何。“在肌肤，针石之所及也。”是以判断此症目下无妨，遵医嘱而积极治疗便好。

此占变卦为明夷。变卦明夷者，本卦既济之后续发展也。明夷上坤下离。坤体自坎体而来，失却坎体居中之阳，至阴至寒（坤体纯阴）；则以此至阴压境，在下之离甲虽坚而亦不能久抗，故有明夷之厄。夷者，伤也；明夷者，离明伏于坤阴之下而不显，时如暗夜，故得伤夷。即若于既济“疾在肌肤”阶段而不加重视与治疗，后则将至于明夷之“益深”。

至于离之甲胄不能抗衡坤阴，此是因为坤体阴极而离体犹未能至刚（离中虚，中伏一阴，未得纯阳）。依易理，坤体至阴，非至阳之乾不能与之抗衡。金庸小说《倚天屠龙记》载少年张无忌受玄冥神掌寒毒，诸方皆不能救得，惟九阳神功乃可以化解，差近此理。夫玄而冥者，坤阴之极也；而九阳者，九为数之极，阳而至极，纯阳也，其卦在乾；故能解玄冥之坤阴者，惟乾体之九阳。

李白诗：“总为浮云能蔽日。”浮云蔽日者，既济也。既济卦上坎为浮云，下离为日，坎云而在离日之上，故曰“浮云蔽日”。李贺诗：“黑云压城城欲摧。”黑云压城者，明夷也。明夷卦上坤为迷为昏为黑云，下离中虚为城，坤黑而临离城之外，故曰“黑云压城”。浮云蔽日，犹可未雨而绸缪；及黑云压城，事反仓皇而不迭。

又此占乃既济第五爻（九五）变，则此九五爻即为全卦之主，其爻辞曰：“东邻杀牛，不如西邻之禴祭，实受其福。”古来注解此爻辞者甚众，然多不得其要。

禴祭，夏日之祭祀也，其形式简单，祭品菲薄，瓜果菜蔬而已。古代牛之为物甚贵重，杀牛，则极隆重之祭祀也，非天子诸侯不得为之。杀牛而不如禴祭者，谓当为大于细、图难于易，在危难之初生便及时戒绝之，如此则施力小（禴祭）而收功大（实受其福）；若及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，再来处置，则施力甚大（杀牛）而亦未必得其成功。事之未萌，一夫制之有余，此西邻禴祭也；及其已乱，万人救之不足，此东邻杀牛也。

在卦象，明夷卦上坤下离，坤体至阴在上，离为牛而在下，离牛不能承受坤阴之寒而没于地中；而坤亦为牛，且有死象，故谓之曰“杀牛”。至于既济卦，上坎下离，坎体不能伤离牛，则牛为活物，不得预祭；又坎为饮食，为有核之果，离中虚为瓜；既济得瓜果之陈，故谓之曰“禴祭”。

是以占疾而遇既济之明夷者，初得小疾，若此小疾而不得及时处治则将至大疾。占卦之务在趋吉避凶，已然不可及，则听天命；未然犹可为，则尽人事。此处本卦既济之小疾，已然也；而变卦明夷之大疾，未然也。是以占者所要做的，是弥补已然而防患未然，故当遵医嘱而积极治疗，如此花费的代价小（禴祭）而得到的结果佳。

友人道谢，欣欣然去。我说客气，亦欣欣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