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贵州背尸人:徒手将棺材背上悬崖,三天不吃不睡,峭壁上全是棺材

“假的吧,怎么可能,啥保护都没有啊。”

“这绝对是摆拍,糊弄人呢。”

“我的天,你们看周围的河水跟崖高,好像不是骗人的。”

一段惊险刺激的野生攀登视频,突然在网络上悄悄流传开,一时间引起无数网友的围观与议论。

寂静的深山里,一个崖洞高高耸立在静静流淌的河面上,如同突兀出现的天空之门,那接近90度的悬崖山壁上,近百米高处,一个小小的身影,腾挪扭转,三进两退,毫无防护地穿梭在岩石中间。

这个人到底是谁,为何能如此灵巧地,在山壁之间徒手翻飞,难道真的,只是为了博取流量与关注度吗?

当然不是。

因为那是自古老技艺传承中诞生的,最无畏的“蜘蛛人”,他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名字:背尸人,是背负着当地苗民们,最后一段人生路的送灵人。

格凸河景区

神秘的岩洞葬

格凸河,是贵州境内的“名河”,两岸众山相对而望,河水静谧流淌其间,郁郁葱葱的河岸,木屋耸立,古老的苗族部落,依水而居,生活显得平静而祥和。

不过,有一个地方,却与外面明媚的山光水色,截然不同。

仿若天门的崖洞口,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无数黑色的身影从洞顶翻飞而出,形成一片黑压压的幕布,惊得小舟上逆流前行的人影,一阵心慌,他们是前来探秘的,为的就是要揭开那徒手攀岩背后的秘密。

不过,这幽深得好似一眼望不到底的洞穴,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之外。

微风带来一丝透骨的凉意,抬眼望去,只见两边的山壁上,陈旧的棺木错落有致地堆叠在一起,环顾一圈,大大小小的岩洞处,零星的棺材也随处可见,不由得让人一阵头皮发麻。

这里,是紫云县格凸村燕子洞的古老墓地。

死者为大,入土为安。

可这对于民族众多,风俗各异的华夏大地而言,却非绝对,眼前这贵州腹地中苗寨的岩洞葬,已然告诉了我们,并非所有的安息,都在地下。

关于苗族,有着太多神秘的传说,以及离奇的风俗,这个隐于群山之中,遗世独立的群落,传承了许多古老的文化,虽然统称为苗族,可是在衣着、饮食还有丧葬上,却有着不小的差异,从这星罗棋布的悬棺上,就可窥见一二。

事实上,按照不同地域的棺木放置方式,以及不同地域的丧葬文化,这样葬于悬崖峭壁上的丧葬方式,一般被称为“悬棺葬”与“岩洞葬”。

二者都是一种古老的丧葬习俗,在族人逝去后,族群会将亡者棺木放置于依山傍水的悬崖峭壁之上,不做任何遮蔽,以悬放的高度、险峭,来表达对于亡者的敬意,此种丧葬方式,多流传于我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。

在先秦时期,将这些西南各民族统称为古僰,亦被称为“百濮”,棺木放置于岩壁上,也就成为了此族群的特有葬式。

其中,悬棺葬的棺木,多为船型,棺木的放置方式,各地区因地理环境的不同,也有着很大的区别,主要采用的是以下两种方式。

一是木桩式,在悬崖峭壁之间,将木桩钉入岩壁,再将棺木放置在上面,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三峡悬棺。

二是凿岩式,直接在岩壁上凿开合适的穴口,直接将棺木放入其中,在贵州六广河一带,这样的悬棺葬较多。

岩洞葬,则大多是聚族而葬,主要依靠自然洞穴直接放置棺木,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燕子洞悬棺群,就是采用这样的方式,相比于前两种悬棺放置方式,自然洞穴的安葬方式,显然要更为省时省力。

前两种方式,很显然并非简单的人力能够达成的,无论是嵌入木桩,还是凿开岩洞,大都需要修建临时栈道辅助完成,这样的悬棺葬,棺木大多都是一体成型的,极为沉重,可以想象整个安葬仪式工程的浩大。

不过岩洞葬虽然看起来简单,看似只是将棺木放入洞穴即可,但是如此湿滑垂直的岩壁,要怎么样才能将棺木运送上去呢?

在这里,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古老而特殊的群体:背尸人。

一如其名,这群拥有飞檐走壁绝技的职业人,背负着将亡者送上归途的重任,他们大多从小开始训练,经过多年方才出师,可徒手攀上百米高的悬崖。

那么,这会不会就是视频中,那在崖壁上飞舞的人呢,如今,还能一睹其风采吗?

悬崖上的舞者

“我父亲以前也不同意我学这个,因为这是传男不传女的,但我就是喜欢,所以经常自己一个人偷偷练习。”

“后来,我父亲见我爬过一次,知道我真的喜欢也不害怕,就开始教我徒手攀岩绝技,大概是从十三岁开始,我才正式踏上这条路。”

女“蜘蛛人”罗萍

罗萍,格凸村唯一的女“蜘蛛人”,她的父亲,就是第六代背尸人的传承者,如今到她这里,已经是第七代了。

每一代背尸人,从小练功,到五十岁左右收手,抛开练习的时间,每位背尸人,平均有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,所以,这项绝技在罗家已经传承近300年了。

“那这项绝技,是只有在安葬亡者的时候,才会使用吗?”

“当然不是,我们以前的生活,常常要用到这个技能的,现在的话,还会为景区做专门的攀岩表演。”

眼前这个接受采访的男人,就是第七代背尸人中的大师兄黄小宝,因为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,所以他的腿脚不太方便,可是在崖壁上,却看不出丝毫的妨碍。

黄小宝

可以说,背尸人这一身份,为黄小宝,带来了新的人生出路,让他在山水峭壁之间,能够自由地来去。

作为山里人,曾经条件有限,每一个能够获得资源的方式,都显得格外珍贵,山崖峭壁间的草药,岩洞顶部的栖息者,都是他们采集的对象。

燕子洞因有数以万计的燕子筑巢繁衍而得名,那密密麻麻如同蜂窝一样的巢穴,留下了最好的种植肥料:燕子粪,能够上去收取的,也只有“蜘蛛人”,黄小宝也在此留下过无数的足迹。

如今,他们又多了一重身份:格凸河景区的表演者。

格凸河上,艄公们撑着小舟停靠在岩洞下,准备观看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。

光滑湿漉漉的岩洞口,黄小宝几人安静地站立着,见许多游人在栈道上驻足仰望,他们起身而上,一手攀住岩洞上的小凸起,一跃而上,各种惊险的动作信手拈来,惹得下方观看的众人连连咋舌。

“好快啊,都快到顶了。”

“看着就腿软,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那么胆大。”

游客的惊呼,响起一阵阵回音,好似在为这场惊险的表演伴奏,不过十分钟的时间,黄小宝几人的身影已经小如蚂蚁,如果不是那亮眼的红色,恐怕在河面的众人,都无法相信,真的有人徒手到了燕子才能去往的高处。

既然能上,那当然也得能下,几个来回的瞬间,山壁间舞动的身影,越来越近,直到最后轻松一跃,他们再次回到了地面,引得观众们齐齐拍手称赞。

“我还以为是直接滑着绳索下来的,那些野外攀岩不都这样吗?”

“人家都没挂绳子上去,拿什么滑下来。”

“徒手上下,来回不过十几分钟,太猛了。”

隔着视频,或许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直面这种惊险的紧张与刺激,不过对于黄小宝几人而言,这些都再稀松平常不过了,因为他们的日常,不是在田间地头,就是在悬崖峭壁上。

但这样的轻松,甚至有些炫技的行为,也只会存在于攀岩表演之中,在一场严肃庄重的丧葬中,他们都极为慎重,因为这是对背尸人最大的考验。

岩洞中的葬礼

“都谈好了,准备明早下葬。”

黄小宝刚刚结束了与死者家属对于费用和下葬时间的交谈,他立刻忙碌起来。

如今的村子里,除了那些老人,已经很少有人会采用岩洞葬了,可能等到以后,这样的丧葬方式,将会慢慢消失。

这样的丧葬费用并不高,相比背尸人要承担的风险来说,称得上不成正比,但是黄小宝并非靠此挣钱,只是为了传承古老的习俗,让亡者灵魂安息罢了。

“明早在山洞口等着就行,请务必保持安静,不要惊扰了亡魂。”

清晨雾气蒙蒙,记者早就等在洞口,远远地,就见一行人穿过薄雾慢慢靠近,黄小宝稳稳当当地走在最前方,背上正是昨日经过简单防腐处理的老人尸体,他身后,几个人拿着长短不一的木板跟着。

整个过程中,一行人都很沉默,没有开口说一句话。

黄小宝小心翼翼地将尸身安放在其中一块木板上,然后将散落的棺木中,较大的一片紧紧绑在背上,向着岩壁走去。

他轻轻一跃,双手扣紧山壁上凸起的小岩石,不断变换方向,几个来回就上到了十几米的高度,渐渐地,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。

半响后,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,开始重复同样的动作,这样来回四五次之后,棺木终于在几十米高的一个岩洞处,被稳稳固定好。

原来,燕子洞的整个岩洞葬,采用的都是化整为零的方式,先将棺木一片片运送上去,然后用子母扣与榫头,将其重新组装固定好,最后再将尸体安放入内。

所有棺木已经运送上去了,此刻的黄小宝神情肃穆,极为庄重地将老人的尸身系在身后,亡者的头部轻轻靠在他的脖子处,微凉的尸身皮肤与人体的温度,形成了截然相反的触感,黄小宝却毫无异样。

这次,他的动作十分稳健,不再像之前那样跳脱,他的双手紧紧扒住岩石,慢慢地向上挪去,十来分钟后,完全不见了踪影。

众人仰着头,还想等待那个熟悉的人影再度下来,却直接被随行的人拉走了。

“不用等了,不会下来了,他要在上边待上三天三夜。”

“可是,他什么都没带啊,连吃的都没有,怎么扛得住。”

“这是规矩,不能破。”

一头雾水的记者,跟着几人返回了村子中,他们完全不明白,这样三个昼夜不眠不休地守候,要怎么才能完成,到底又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。

亚鲁王的遗志

“哟……”

在众人离开后,一阵神秘的吟唱,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,一直回荡着,整整三个日夜,歌声都没有停下,纵使饿极了,渴极了,也只能用酒水补充身体的能量。

这就是东郎,他们在整个苗族丧葬仪式中,担任了极为重要的角色,也是当今背尸人的另一个身份。

“我从东边的黄河入海口迁徙而来,没有土地,就把老人的尸骨搁置在山洞里,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再带走。”

这是苗族史诗《亚鲁王》吟唱的片段,这首长达26000行的长篇英雄诗歌,讲述了苗族人那段悠久的历史与祈愿。

“苗族历史上,有三次比较大的迁徙,就连现在格凸河这一带的苗族人,其实都不是土著族群,而是迁徙过来的。”

格凸河苗族

相传,苗族是蚩尤的后代,在部族战败后,一直四处避难,今天的悬棺而葬,就是因为没有固定的土地,担心尸体野兽虫蚁啃食而产生的,搁置尸体的方式,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期盼着,有朝一日能够重回故土,再行入土为安。

也因为这样的遗愿和迁徙经历,苗族人曾经实行的是穴居。

真正的历史如何,我们已不得而知,但从这口耳相传的诗歌中,还有那古老的苗族丧葬仪式里,都不难看出,世代苗族人共同的愿望:跟随亚鲁王,骑上战马,重回东方大地。

但历经几百年的时光,这样的愿望,一直都没能实现,无数苗族人,也只能在口口相传的诗歌中,回想先辈们的遗志,如今的东郎歌声,也已经成为了亡者的超度之曲。

当死者被安放到悬空的棺木中后,东郎要守在一旁,唱响这首诗歌,在连续三个昼夜的守候与歌声中,引领亡魂回归故里,获得永久的安宁。

一直到歌声结束,这整场葬礼,才算真正的结束了。

“这样三天三夜,身体受得了吗?”

经过一夜的休整,黄小宝苍白憔悴的脸上,已经恢复了些许精气神,但还是能看出,这一场丧礼,让他很疲惫。

“都是这么过来的,也没什么,总得让死者安息才行。”

作为传承先辈遗志与技艺的背尸人,黄小宝如同师傅所教导的一样,坚持着一些在外人看来,无法理解的习俗,只要有族人想要选择这样的丧葬方式,那么他就会勤勤恳恳地背着亡者,走好最后一段路。

但即使如此,也不得不让人为他们的传承感到担忧:现在还有孩子,愿意学习这门惊险的绝技吗?

艰难的背尸人

“每一代,其实就只选几位合适攀岩的高手进行训练,我们这一代,就只有4位师兄妹。”

“因为整个训练方式,都是代代口耳相传的,所以必须师傅同意后,才能出山。”

野外徒手攀岩,是一项极为危险的运动,不同于专业运动员或者攀岩爱好者,背尸人的攀岩,完全是为了生存,所以,在如今这样选择多样化,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里,想要找到继承者,或许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“我们现在还能爬,以后就不知道了,这个必须要胆大心细才行,不然成不了的。”

“如果不是师傅打破传统,把绝技传授给了我们这些外姓人,那么今天的背尸人,恐怕只有小师妹一人了。”

作为世代的背尸人家族,师傅罗发科为了传承这项绝技,做了很多突破与妥协,在他那一代,兄弟四人只有他学成了父亲的这项技艺,而自己的孩子中,除了女儿,竟无人合适。

因此,为了不让背尸人的技艺断绝在自己手上,一开始未曾考虑过女儿继承衣钵的他,找了黄小宝、王凤忠、王小国几个外姓徒弟,最后见女儿实在有天分,也打破了传统,将技艺传授给了女儿。

所以,相比罗发科那一辈的凋零,第七代背尸人,可谓是人才辈出。

随着时代的发展,很多因原始生存需求而衍生的传统技艺,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,后辈之人,大多也只能从各种历史资料中,窥见其曾经的一两分风采。

可以说,很多传承的消亡,都是因为那些遵循的旧规与社会的变迁导致的。

跟不上时代脚步的技艺,终究会有被淘汰的那天,如何保留传承,也成为了许多继任者头痛的事情。

“现在学这个,不仅危险,而且对于工作与生活,似乎也没有特别大的帮助。”

虽然师傅打破了传承的困境,但在这样的环境下,要找到合适且愿意吃苦学习的徒弟,对于师兄妹四人而言,还是很困难。

不过,相较于师傅,他们四人是幸运的。

如今,传承攀岩技艺,保护这样极具特色的极限运动方式,已然成为了整个格凸苗寨与当地政府的共同责任,无数人开始共同发力,想要保住这项传承几百年的民族技艺。

举办攀岩比赛,与国内外专业选手同台竞技,开放国内职业攀岩选手的训练交流,将攀岩打造成格凸河畔最具代表性的名片,大家群策群力,都在为这项古老的传承,找寻新的出路。

不难看出,在保护古老技艺上,开放与包容的思想,是最为首要的条件,一味地敝帚自珍,非但不能促进传承的延续,还很有可能加速它的消亡。

当然,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如何耐住寂寞,顶住生活的压力,在日复一日之中,练就古老技艺,担负起传承的责任,远比很多人想象中的更为困难。

尤其有些传承,难以用现代的方式,去记录与开展教学。

对于如今的传统技艺而言,怎样延续先辈的传承,依旧任重道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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